4月6日，美国财政部宣布对俄罗斯启动新一轮制裁，名单包括俄联邦安全会议秘书帕特鲁舍夫和俄铝业联合公司总裁杰里帕斯卡在内的多名政要和商界领袖，导致俄股市和汇市均出现大幅下跌。而在近日叙利亚疑似化武攻击后，美国总统特朗普还罕见地在其社交媒体账号上直接“点名”批评普京，指出美俄关系比冷战时期更为糟糕，并威胁在叙利亚与俄罗斯进行军事交锋。笔者近期在华盛顿调研走访后发现，美俄关系不断触底且难以改善的背后具有其内在逻辑。

“反普反俄”已成华盛顿的“政治正确”

        第一，政治代价巨大。目前，美国对俄罗斯政策方面存在特朗普本人、其核心决策圈和精英群体三股力量，后两者坚持以俄在克里米亚问题上做出让步甚至改变“普京路线”作为改善关系的前提。特朗普虽顺应主流意见加码对俄制裁，但其对普京个人的评价一直保持谨慎，并在普京再次当选总统后提出第二轮“双普会”的建议，谋求以元首外交打破俄美“坚冰”。但随着俄罗斯干预选举和“通俄门”调查的持续深入，以及前特工中毒风波和叙利亚化武攻击的轮番影响，美俄关系已超越了单纯的外交事务范畴，“反普反俄”的立场也超越了共和党建制派与特朗普之间或两党间的博弈范畴，成为华盛顿的“政治正确”和部分社会舆论的共识。国务卿提名人蓬佩奥近日对参议院表示，美国多年来对俄罗斯的“软政策”已经结束，将采取更为强硬的立场。可见，在美国中期选举即将到来之际，这一红线不容触碰。

        第二，实际收益有限。事实上，此轮美俄关系恶化的长周期始于2011年俄罗斯国内爆发的数次反普京游行，并在2013年乌克兰危机后急转直下，其中合作“空心化”问题是美俄关系“重启”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对美国来说，两国在合作反恐、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等传统领域的利益交汇不断缩小，而经济、金融、科技、教育、文化等“低政治”领域的合作疲软，美俄2017年的双边贸易额不足240亿美元，脆弱的利益嵌入关系伴随着新矛盾点增加必然迅速瓦解。在美国精英看来，改善美俄关系虽位列美外交优先排序中，但其紧迫性不断下降，不足以逆转美俄关系的大趋势。而对特朗普来说，其竞选前后抱有的“联俄制华”幻想已被证明不切实际，导致改善美俄关系的战略收益和政治风险进一步失衡。

        第三，沟通渠道缺失。当前，美俄关系进入“新冷战”的判断已成为美国精英界的共识。两国在冷战期间尚且保留了基本的沟通渠道，而随着数轮“制裁—反制”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相互驱逐外交人员之后，美俄官方和知识精英的各类沟通在“政治正确”的约束下近乎停滞，而部分持不同政见者的俄籍人士游走于华盛顿各大智库和各类公众平台，积极开展以反普京为核心思想的“公共外交”，两国关系在此种政治和舆论环境下剧烈波动在所难免。

美俄关系L型走势将持续较长时间

        在笔者看来，美俄对抗的根源在于两国彼此间的战略认知、秩序认知和观念认知差异。

        在战略认知上，俄罗斯认为美国对其进行战略挤压的终极目标是寻求颠覆现行政权，削弱、打压甚至分裂俄罗斯是美国政策的核心。而在美国看来，虽然新版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俄罗斯和中国并称“对手”，但前者在所谓“大国竞争”中对美国构成的更多是传统安全威胁且更具紧迫性，美国必须采取直接对抗而非间接遏制的方式予以应对。

        在秩序认知上，美国认为俄罗斯未能通过加入八国集团、世界贸易组织等多边机制获得尊重和实际利益，因此选择成为美国领导下的现行国际秩序的“颠覆者”而非“改革者”，并认为俄罗斯所提出的“多极化”意味着打破“一超多强”的格局，破坏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影响力和价值观输出。俄罗斯则希望建立以反霸权思维和反单边主义为基础的国际政治新秩序，打破由西方主导的世界权力架构，从而维护国家安全和因苏联解体而被忽视的地缘政治利益。

        在观念认知上，美俄双方都未能完全摒弃思维上的“冷战遗留”。美国部分精英仍坚持“历史终结论”作为对冷战和苏联解体的基本认识，并以“胜利者”和“失败者”的二元对立视角处理美俄双边关系，前总统奥巴马提出俄罗斯仅为“地区大国”，造成俄罗斯对于以拓展地缘战略空间维护大国地位的强烈需求。俄方认为结束冷战是苏联主动做出的战略选择，俄罗斯应作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大国参与当前国际政治、安全、经济体系的构建，而东欧、中亚等前苏联地缘势力范围应得以保留。两国全方位的认知差异不但延伸至国家领导人的行为方式之上，也贯穿于政治精英和社会舆论的话语体系之中，从而成为美俄关系“魔咒”的根源之一。

        综合来看，在缺乏政治意愿和实际需求的条件下，美俄关系的“L”型走势将持续较长时间。无论近期美俄是否会因叙利亚问题爆发“热战”，抑或第二轮“双普会”最终成行，两国进入对抗新时期难以在短期内改变。

文献来源：《文汇报》2018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