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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9年开始,美国实施了所谓的重回亚洲太平洋战略,经过近三年的一系列调整,美国的战略重心已经相当明显地东移亚太。
对美国战略的这一重大举措,欧洲的一些媒体十分敏感,明确地称之为是令人不快的发展趋势,并且提出:美国加强在亚洲的投入对欧洲不利,奥巴马隐晦地宣告了旧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已经死亡,结束了欧美关系的排他性。
然而,事实是否真的如欧洲媒体所称,美欧跨大西洋联盟是否随着美国战略重心的东移而将成为明日黄花?
美国战略东移已成事实
实际上,美国在奥巴马入主白宫后不久,就开始制定“回归”亚太的战略方针。2009年在新加坡召开的东盟地区论坛(ARF)会议上,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公开提出:“美国回来了”。之后,奥巴马政府从政治、经济、军事三个方面全面推进美国回归亚洲的战略。
在政治上,美国全面参与东亚现有的国际合作机制,其中包括东亚峰会、东盟地区论坛等,并且积极地通过参与来主导议题。比如在2010年的东盟地区论坛会议上搞突然袭击,提出美国对南中国海的关注与兴趣,称南海岛屿领土争议事关美国国家利益。在经济上,美国提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计划,试图建立一个以美国为中心的泛太平洋经济合作圈,从而继续主导亚太地区的经济事务。
在军事上,美国一方面提升老盟友关系,如全面提升与日韩和澳大利亚的盟友关系,其中十分引人注目的是美国总统奥巴马2011年11月访问澳大利亚时宣布从2012年开始,将有25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进驻澳大利亚达尔文港——这将成为美国全球军事基地网络的最新节点;另一方面则积极建立新伙伴关系,包括与越南、印度、印尼、菲律宾、新加坡等国建立某种准军事关系。更有甚者,2012年新年伊始,美国推出新军事战略,明确军事重心转向亚太,同时提出要调整在欧洲的战略布局。
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亚太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但是,由此便认为美欧传统的跨大西洋联盟因此而将死亡则似乎为时过早。
建构扩大的大西洋联盟
需要注意的是,奥巴马政府所谓的美国“重返”亚太或战略重心东移亚太,其重点在于纠正过去布什政府将战略重点放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政策,而不是忽视或甚至准备放弃传统的美欧跨大西洋联盟。事实恰恰相反,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亚太更需要稳固乃至扩大的跨大西洋联盟。
不久前,美国著名国际战略学家,前总统吉米•卡特的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在《外交季刊》上发表了题为《平衡东方、提升西方》的文章。布热津斯基强调,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美国的主要挑战是:在促使形成扩大的西方和加固能容纳中国崛起的东方的复合平衡过程中,如何自我恢复生机。美国如能成功地建构一个扩大的西方——从北美和欧洲扩展至欧亚并包括俄罗斯和土耳其,使之成为世界最为稳定的民主区域,那么,就可以将西方的权力与核心原则结合在一起,促使在全球范围内逐渐形成普世的民主政治文化,从而继续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
十分明显,布热津斯基强调建构扩大的西方就是告诉美国的决策者,为了应对东方因中国的崛起而产生的复杂局面,美国必须首先要维持西方的稳定,而维持西方稳定的最为有效的方式就是扩大传统的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形成以跨大西洋联盟为核心的扩大的西方。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美国希望在东方也就是在亚太地区有所作为乃至将该地区作为自己的战略重点,就必须继续维护和推进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因为这一传统联盟是建构扩大的西方的基础。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美国高调重返亚太的过程中,大西洋两岸的美国与欧盟(欧盟的绝大部分成员国为跨大西洋联盟的成员)始终坚持携手合作应对所谓的“欧洲未竟事业”——自1989年东欧剧变之后欧洲尚未完全成为民主地区的“民主化”,以及解决欧盟东邻的某些危险区域始终存在着的持续不断的冲突。欧洲人始终欢迎美国所承诺的支持欧洲成为自由和联合的欧洲,其中特别在巴尔干地区,美国一贯支持欧盟通过在该地区推进欧洲一体化来保障和巩固那里脆弱的民主制度和稳定。另一方面,美欧双方还通过协调行动,加强与俄罗斯的合作以巩固跨大西洋联盟。
2010年美欧跨大西洋联盟的主要协调机制北约推出了《积极参与,现代防御》战略新文件,该文件明确提出:“北约与俄罗斯的合作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因为它有助于创造一个和平、稳定与安全的共同空间。北约对俄罗斯不构成威胁。与此相反:我们希望看到一个真实的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互惠战略伙伴关系,我们也将采取相应的行动。”尽管北约承认在具体问题上与俄罗斯经常存在分歧,但是“仍然深信北约和俄罗斯的安全是相互交织的,一个建立在互信、透明与可预测性基础上的强大和建设性的合作伙伴关系能够最好地满足我们的安全需求。”由此可见,美国在其战略重心向亚太转移的同时,依然尽力保持美欧跨大西洋联盟的运作,并借助于这一联盟与俄罗斯加强在传统与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甚至为接下来进一步实现布热津斯基的扩大的西方战略构想做准备。
应对全球与区域性挑战
毫无疑问,美国重返亚太的目的是为了保持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因此在将自身的战略重点转向亚太的同时,美国依然需要积极地应对全球性和亚太之外的区域性挑战。在很大的程度上,美国恰恰需要通过跨大西洋联盟与欧洲紧密合作才能有效地在全球事务中继续发挥领导作用。同样,作为跨大西洋联盟另一方的欧洲也需要继续维护与美国的联盟关系才能借力使力,从而在全球事务中发挥自身的影响力。
首先,在伊朗核问题上美国需要加强跨大西洋联盟的协调从而能与欧洲步调一致地应对这一十分棘手的问题。在过去的几年中,跨大西洋联盟的对伊政策基本是协调一致地通过制裁的方式促使伊朗在核问题上让步。在一定的程度上,正是因为美欧跨大西洋联盟的双方能在对伊制裁问题上协调一致,所以伊朗问题迄今没有导致产生单边的军事行动。
其次,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美国也需要通过加强跨大西洋联盟的协调而与欧洲积极合作。美欧双方很清楚,过去曾经产生过的双方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分歧对中东和平进程有着负面的影响。在最近几年中,美欧之间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立场日益接近。一方面,美国接受了欧盟提出的自下而上地建立巴勒斯坦国的战略;另一方面,欧洲则改变态度与美国一起支持以色列反对哈马斯参与和平进程的立场。
第三,在应对全球经济问题,尤其是在应对由金融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所带来的一系列国际金融与世界经济问题上,美欧双方都需要加强跨大西洋联盟内部的合作与协调。实际上,就在2011年欧元区债务危机最为严峻的时刻,美国财长盖特纳五度出访欧洲,并且在12月欧盟峰会前的第5次访问中,对欧元区建立更紧密的财政联盟所取得的成效表示欢迎,同时重申美国对德法通过修改欧盟条约改革财政纪律抱有信心。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美国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并不认为欧元的垮台会有利于美元的霸权,而是从维护跨大西洋联盟的高度,帮助欧洲克服危机。更为重要的是,美欧双方都很清楚,新兴经济力量如中国、印度、巴西等已在今天的全球化世界经济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美欧必须在加强跨大西洋联盟内部协调的基础上,才能在全球经济体系中保持住相对的优势地位。
最后,在诸如无核武世界、核不扩散、气候变化等传统和非传统安全领域美欧双方也必须保持跨大西洋联盟内部的协调与合作。
美欧联盟将显现新特征
虽然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关系并不会因为美国的战略重心转向亚太而宣告终结,但是,跨大西洋联盟本身则在很大的程度上会因此而显现出一系列新的特征。
其一,美国将运用所谓的“从幕后领导”的战略,继续保持对跨大西洋联盟的领导。这一方面是为了配合美国的战略重心向亚太转移,另一方面则是推动其欧洲盟友发挥更大的作用,促使欧洲在分担美国对联盟的责任的同时,扩大和提升影响力。然而,不论怎样,美国在跨大西洋联盟中的领导地位则将既通过美国在欧洲的军事存在,又通过美国在北约中占据绝对优势的军事力量而继续保持。2011年北约成功实施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比较明显地反映出美国对跨大西洋联盟领导方式的改变。
其二,欧洲对维护和加强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将变得更为积极。其实,欧洲媒体担忧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会导致美欧跨大西洋联盟的死亡,恰恰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欧洲人渴望跨大西洋联盟的继续存在。此外,欧元区债务危机和欧盟经济的低迷状态、以及欧洲在国际事务中影响力的相对下降也促使欧洲更加需要保持美欧跨大西洋联盟稳固。就欧洲而言,跨大西洋联盟是目前欧洲发挥全球影响力的可靠抓手,因此维护联盟内部的美欧团结已成为一种欧洲的取向,类似2003年“老欧洲”对美国叫板的那一幕至少近期内不会在跨大西洋联盟中再演。
其三,随着美国的战略重心向亚太转移,以及跨大西洋两岸当前都陷入经济困难,尤其是欧洲盟国都在紧缩政府开支,因此,在未来的相当一个时期,跨大西洋联盟将运用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所提出的“巧防务”概念以继续保持自己的军事领先地位。所谓“巧防务”就是指加入西方军事同盟的各国通过加强合作与协调行动,以较小的代价和更为灵活的方式构建军事领先的安全体系。这就意味着西方军事同盟的成员国将更为紧密地合作和更为有序地分工,以最低的代价、最有效的方式和最小的风险来确定并推进联合的行动,以维护联盟军事力量的优势。
其四,在美国战略重点向亚太转移的同时,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将更为注重联盟的价值取向,加强跨大西洋联盟在民主、自由、人权上的西方“价值共同体”认同。不仅如此,美欧跨大西洋联盟还将更为积极地向全球,首先是向布热津斯基所提出的扩大的西方扩展西方的价值认同,从而真正建立起以当前美欧跨大西洋联盟为核心的地缘政治上的扩大的西方,以有效地应对东方因中国等新兴大国崛起而形成的复杂局面。
文献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