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至15日，俄罗斯将举行近40年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代号为 “东方—2018”的演习在地理跨度和参演部队数量上均创下近年纪录，有评论将其与苏联在1981年举行的 “西方—81”大规模军演相提并论，认为会再现冷战时期 “华约”和 “北约”之间的阵营对抗。对俄罗斯来说，此时举行大规模军演存在诸多考量。

一、降低元首峰会后俄美关系的缓和预期

    赫尔辛基峰会之后，俄美关系转圜的判断在短时间内占据国际舆论头条，普京和特朗普甚至主动邀请对方访问本国，但这场各取所需的 “政治秀”远无法改善俄美全面对抗的局面。在俄罗斯看来，国内政治需要是 “普特会”能够顺利成行的关键。特朗普在国内议程受阻和党派竞争的大背景下促成会晤，其目的不在于真正改善俄美关系，而是要凸显个人的外交成绩单和历史地位，表现自身的政治决断力，但又不做出任何具体努力。特别是近期美国以俄罗斯前特工中毒案为由启动对俄的新一轮制裁，禁止美政府部门对俄的经济援助和军售资助，使俄军事实力和军备升级成为最主要的打击对象。因此，俄罗斯在此时举行超常规军演，并在演习名称上有意与苏联时期的大规模军演挂钩，具有重要的象征含义。

    实际上，美国在 “普特会”前宣布起诉部分涉嫌干涉美大选的俄军官，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还联合北约和欧盟十五国前外长 “警告”特朗普，称忽略俄的安全威胁将犯下重大战略错误，已经表明缓和美俄关系甚至解除对俄制裁仍属美国内不可触碰的 “政治红线”。特朗普把自己与普京的个人关系与国家间关系做切割，把美对俄的总体政策与其本人的对俄认知做切割，以求将美俄陷入 “新冷战”的责任归咎于华盛顿建制派和精英群体。

    在俄罗斯看来，这种做法只是保证特朗普既能在两国全面冲突时保持相对独立，又能在关系出现转机时抢占先机。俄近期空袭叙利亚伊德利卜和此次军演就是希望表明，特朗普政府这种建立在机会主义之上的政策立场无助于美俄关系 “破冰”。

二、展现对抗与合作兼顾的立场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大规模军演的同一天，俄罗斯将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办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中国、日本、韩国、蒙古等多国领导人将受邀出席。虽然此次论坛的主题是 “远东：拓展潜能边界”，主要讨论俄远东地区的投资者权利保护、优先发展领域、国际合作项目和改善民生等议题，但朝核问题等地缘政治安全议题也势必成为焦点。借助这种 “文武双全”的手段，俄罗斯希望在向美国和北约 “示强”的同时，主动 “示好”其他全球或地区性大国，并在国际热点问题上维护和拓展其作为大国的话语权。

    有学者认为，作为 “东西方文明结合部”的俄罗斯在政治制度、经济模式、意识形态和社会建构选择方面一直保持独特性。从实践来看，俄罗斯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始终徘徊于东西方之间，俄与西方国家关系的 “钟摆式”变化也基本遵循这一逻辑。在遭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 “围攻”之时，自然希望寻找战略平衡空间和制衡手段，在国际体系转型和全球治理机制变革等议题上与非西方国家寻找共同立场，展示其谋求国际合作的积极态度。

三、疏导国内议程和社会舆论压力

    在西方制裁和国际能源市场价格相对低迷的背景下，货币贬值、物价上涨等系列连锁反应导致俄罗斯发展步履蹒跚。最新民调显示，普京总统的民众支持率降至67%，虽然从绝对数据角度仍保持高位，但相对来看已经创下克里米亚事件以来的最低水平。

    经济的低迷表现是普京连任后的最大 “短板”，并已经造成俄国内一系列社会改革受阻。在近期大规模游行和舆论压力之下，普京罕见地做出 “让步”，对提高俄罗斯退休年龄的养老金改革计划作出小幅修改。与美国相比，俄罗斯内部政治格局虽未以党派竞争的形式出现，但也存在 “左” “右”之分以及全球主义和孤立主义之争，普京个人希望在二者间保持动态平衡，在条件成熟时可通过发出缓和信号为改革派创造空间，也可以在议程受阻时大打  “美国牌”，借助军事行动或强硬的外交表态转移国内压力。

    总的来说，美苏冷战时期与当前的国际环境截然不同，冷战两极格局的主要矛盾是意识形态的集团化对立，在军事上表现为军备竞赛和势力范围的扩张，在经济上则是 “两个平行市场”和相互对立的体系，这与当前各国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相互联动的大格局互不兼容。

在综合实力层面，俄罗斯已不具备战后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同时达到发展峰值的能力，可用于对抗和遏制的工具也较为有限。在主观意愿上，俄罗斯精英仍将美国、欧洲和整个西方世界做出区分，认为 “反美”不应该影响其在特定议题上与西方国家的合作。而对于德国、法国等部分北约成员国来说，也可以借助俄罗斯，在贸易、同盟体系调整等问题上对特朗普反向施压。

    以长时段的角度观察，冷战时期的美苏争霸既具备历史进程中的某种必然性，也包括特殊节点、重大事件、政治人物等多重偶然因素，在国际环境和力量对比尚未发生根本性变化的前提下，俄美对抗虽呈现常态化、复杂化甚至扩大化趋势，但仍会在有限区间内波动，而不会重返不计后果的军备竞赛和阵营对抗。因此，所谓俄美 “新冷战”不会也不应该成为冷战的历史重现。

文献来源：文汇报，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