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各党派总统候选人都已出炉，但相继爆出诸如“空饷门”等丑闻，这些负面消息对选情会产生什么影响？法国大选发生“黑天鹅”事件可能性有多大？本期论坛特请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上海欧洲学会副会长叶江详细解读。

        右翼候选人相继陷入“空饷门” 凸显左右翼政党间厮杀白热化

        问：法国总统候选人相继爆出“空饷门”丑闻，说明了什么问题？对选情会产生什么影响？

        答：今年1月，就在法国最大的中右翼政党共和党（前身为前总统希拉克创立的人民运动联盟，2015年萨科齐任主席时改为现名）2017年总统大选候选人弗朗索瓦•菲永踌躇满志地四处竞选时，以挖人隐私见长的法国小报《鸭鸣报》接连披露菲永在担任法国国民议会议员时长期让自己的妻子及儿子领取国家给每位议员的助手津贴，而实际上他们从未做过实际工作。菲永的“空饷门”丑闻由此爆发。1月31日，法国警方搜查了菲永在议会的办公室，开始进行调查。菲永对此迅速做出反应，于2月6日公开回应“吃空饷”丑闻，承认自己有错，但是拒绝退出选举。然而“空饷门”对菲永的选情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曾一路领先且达到25%以上的民调支持率一下子跌落至20%以下，后虽经努力其选民支持率重新回到20%，但是却被排在了诸多候选人中的第三位。

        就在菲永因“空饷门”而焦头烂额之时，从今年1月中旬开始民调支持率处于领先地位的极右翼候选人玛丽•勒庞也爆出了“空饷门”。2月20日玛丽•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总部突然遭到了法国警察的搜查，原因是为了查证勒庞是否不正当地使用了欧洲议会的资金（勒庞为欧洲议会议员），即用欧洲议会的资金支付她在法国活动时的警卫员和助理的工资。22日玛丽的两名前助手被法国警方拘留调查。然而对于这些指控，玛丽•勒庞及其政党公开予以否认，并发布声明称：有人利用和操纵司法当局，目的是破坏国民阵线的竞选活动，但是法国人民完全有能力分辨出真实案件和政治阴谋之间的区别。值得注意的是，根据最新的民调，与菲永不同，勒庞的支持率并没有因为“空饷门”而出现下滑，始终保持在26-27%，并处于所有11位总统候选人之首位。

        法国总统大选中接连出现“空饷门”丑闻显示出下列问题。首先，连爆“空饷门”说明今年法国大选较以往更为激烈，法国左右翼政党之间的厮杀已趋白热化。其次，接连两次“空饷门”都出自右翼政党领导人，说明法国右翼政党及其领导人缺乏自律，为获取金钱和利益常打擦边球，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为此而在关键时候栽跟斗。再次，“空饷门”的爆发与法国左翼执政党社会党利用行政和司法资源打击右翼对手不无关系。

        毫无疑问，“空饷门”的爆发对今次的法国总统大选是有比较深刻影响的。其一、菲永的“空饷门”一方面导致他本人的民调选民支持率急剧下滑，曾一度跌到18%，另一方面也导致中右翼政党法国共和党内部争吵不断，严重地影响了共和党在这次大选中的胜率。其二、勒庞的“空饷门”虽然迄今尚未影响她的民调选民支持率，说明除了铁杆支持国民阵线的选民之外，法国其他选民对“吃空饷”这样的丑事还是在乎的。其三、“空饷门”虽然对社会党候选人伯努瓦•阿蒙的选情有一定的助益，其民调选民支持率从原先的不到10%一下子上升到15%，并由此而上升到第四位，但是，因“空享门”而获利最大的应属原先为社会党成员并担任过经济部长，但现已作为独立候选人并建立前进党的伊曼努尔•马克隆。马克隆原先的支持率一直落后于勒庞和菲永排在第三位，“空饷门”爆发后，这位前进党候选人的民调选民支持率稳步上升而达到22-23%，超越菲永排到了第二位。

        法国社会现民粹思潮泛滥 会影响大选但不具决定性

        问：法国社会目前民粹思潮究竟如何？会不会最终影响大选结果？

        答：毫无疑问，由于下述的一系列原因，当前法国社会深受右翼民粹主义尤其是民粹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并因此促使国民阵线总统候选人勒庞的支持率空前提升，玛丽•勒庞在今年总统大选中的势头比当年（2002年）她父亲让玛力•勒庞显得更为强盛。

        首先，虽然法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比较强调社会福利和平等，但是在资本全球化的影响下，近年来法国国内的收入不平等不断加剧，20%最富有的上层人士的收入是20%最贫困的底层人们的收入的5.2倍,并且这一贫富之间的差距还在扩大，于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相当一部分人便成为支持右翼民粹民族主义和国民阵线的中坚力量。

        其次，法国中产阶级因经济衰退的影响而不断衰弱和下层化也促使他们怀念过去民族国家的辉煌及其对自身利益的维护，右翼民粹民族主义社会思潮因此而大受追捧，国民阵线的支持率由此节节上升。

        再次，法国社会具有强烈挫败感的中下层群体不愿继续容忍因全球化而得利的外国人、移民，憎恨伴随全球化而兴盛的多元文化主义和社会道德准则的变更，这些也给右翼民粹主义社会思潮的兴起创造了社会条件，国民阵线的声望也随之提高。最后，近年来法国政府在解决难民、移民、经济增长动能不足，以及民众生活水平及社会福利下降等问题上进退失据，更加上法国接连遭受严重的恐怖袭击。这一切也促使右翼民粹民族主义社会思潮产生巨大的影响力，以致极右翼国民阵线总统候选人勒庞的支持率自今年1月中旬至今始终保持第一。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法国是具有自由、平等、博爱传统的国家，因此，在相当程度上，法国社会目前的民粹思潮，尤其是极右翼的民粹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力还是有限度的。尽管目前以民粹民族主义为指导的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力量空前，但是其总统候选人玛丽•勒庞的民调支持率即便位居第一却始终没有突破30%。这在相当程度上说明，法国社会的民粹主义思潮会对今年的法国大选产生重要的影响，但是却很难产生绝对的决定性影响。

        勒庞民调第一首轮难胜出 出现“黑天鹅”事件几率不大

        问：目前民调排第一的玛丽•勒庞有无可能在首轮投票中胜出？法国大选有无可能出现类似美国大选的“黑天鹅”事件？

        答：法国总统大选的选举规则是：任何一位候选人在第一轮选举中获得50%以上的选票将直接当选为法兰西共和国总统，而如果所有的候选人都得票不过50%，那么得票数最多的两名候选人将参加第二轮选举，其中获得多数票者成为下一届总统。根据目前的选情，虽然国民阵线候选人玛丽•勒庞的民调支持率排在第一，但是她不太可能在首轮投票中胜出，其主要原因在于下述两个方面。

        一、勒庞的支持率虽高于其他候选人，但始终未能突破30%而维持在26-27%之间，而紧随其后的中左翼独立候选人马克隆和中右翼共和党候选人菲永的支持率也分别达到22-23%和20%，这使得勒庞很难在第一轮投票中完胜对手。

        二、参加今年法国总统大选的候选人多达11位，其中颇具竞争力且支持率超过10%的候选人也高达5位，因此，第一轮投票必然相当分散，任何一位总统候选人都很难获得50%以上的选票，于是，即使民调支持率排名第一，勒庞也不可能在第一轮投票中胜出。

        由此观之，法国大选有无可能出现类似美国大选的“黑天鹅”事件主要看目前已经定下的5月3日的第二轮投票。由于目前法国国内右翼民粹主义思潮甚嚣尘上，加之2016年英国的脱欧公投以与民粹主义思潮紧密相联的脱欧派胜出而告终，以及美国总统大选由孤立主义和民粹主义色彩极其强烈的唐纳德•特朗普当选，因此，人们似乎有理由相信这次法国的总统大选在第二轮投票中也很有可能会出现“黑天鹅”事件，即以右翼民粹民族主义为指导的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候选人勒庞会最终战胜与她PK的另一位候选人，成功当选法兰西共和国总统！

        尽管如此，根据目前法国民调的数据，本次法国大选最终出现“黑天鹅”事件的几率并不很高。一般而言，如果不出意外，第一轮投票之后将会出现下述三种第二轮投票的情况。一、勒庞与马克隆对决；二、勒庞与菲永角逐；三、马克隆与菲永对垒。目前的民调显示，勒庞与马克隆在第二轮投票的胜率约为40:60；勒庞与菲永则约为43:57；菲永与马克隆约为42:58。从这三组民调数字可见勒庞在第二轮投票中获胜的几率是很低的，其原因在于：一旦进入第二轮投票，法国的中左翼与中右翼乃至及左翼和无党派倾向的选民会联合起来反对极右翼候选人勒庞，因此就像她父亲老勒庞与希拉克在2002年总统大选的第二轮投票中一样，玛丽•勒庞最终会以失败而告终，尽管可能不会像当年她父亲输得那样惨。由此可见，今年法国大选似乎难以出现类似2016年美国大选所产生的“黑天鹅”事件。

        2016年5月，笔者在有关预测英国脱欧公投结果的研究报告中曾经指出：“在基本预判英国脱欧公投会以英国继续留在欧盟而告终的前提下，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全民公投有时往往会被某种情绪化的因素所影响，因此这次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果也依然会有可能导致英国最终脱离欧盟。”很明显，虽然提到了英国脱欧公投有成功的可能，但当时笔者对英国脱欧公投的基本预判出错了，“黑天鹅”最终飞翔了起来。根据上文一系列的分析，笔者虽然依然像去年预判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果一样，认为今年法国总统大选不会出现“黑天鹅”事件，但是，在目前民粹主义思潮盛行的法国，选民们在投票时也十分可能出现非理性的情绪化行为，因此，极右翼候选人玛丽•勒庞最终胜选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文献来源：新民晚报，2017年3月6日